第178章 既是道歉，也是道别

夜不算很深。 河畔的老街上，却已是空无一人。 甚至连平时，来来往往的车，都仿佛消失了一般，再没有出现一辆。 四面一片黑暗。 只有黯淡发黄的路灯，映衬着天空中的群星，以及那轮清冷皎洁的弯月。 还有唐柔那双，艳丽逼人的玫瑰色眼睛，像是火焰一般，在黑暗中燃烧着，散发出温暖而明媚的光。 在这光的照耀下，所有的血腥气，都已远去了。 此时此刻。 陈凌云和唐柔，就这么肩并肩地，在青云河畔缓缓地走着。 周围静悄悄的，天地间的一切声音，都仿佛已经融化了，寂静得只能听到，二人轻微的脚步声。 以及彼此之间，那温热而缓慢的呼吸。 不知道为什么。 陈凌云忽然觉得，这个世界上，好像忽然变得，只剩下了自己，和唐柔两个人。 好像眼下周围的所有景象，都是为他们两个人，精心设计和准备的。 配合着初夏的虫鸣，江水拍打河堤的涛声，以及从指间穿过的风…… 竟是忽然多出了，一种宛如初恋般，暧昧和朦胧的旖旎之感。 但。 谁都没有开口说话。 唐柔一边走，一边轻轻地哼着，一首悠远而低沉的歌。 “十里洋场，成就一生功业……” “潮起潮落，里里外外都体面……” “你陪了我多少年……” ——是张学友的《定风波》。 她哼得很小声，却深情而投入。 尽管她比陈凌云的年纪，还要略大一些，已是个三十岁的女人。 但她现在看起来，却和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，没有半分区别。 而事实上，光从外貌上看的话，也绝对会有不少人，甚至可能几乎所有的人，的确都会把她当作，一个十八岁的少女。 她的神情忧愁，带着一股少女的多愁善感，伤春悲秋。 她的脸庞年轻，美得令人沉醉，温柔得让人连呼吸，都可以顷刻停止。 她的腰肢纤细，玉腿白皙而修长，在皎白的月光下，散发着一种奇异的诱惑力。 她的腹部平坦，肌肤光滑，曲线婀娜而动人，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。 尤其是那双，明媚如火焰的眼睛，更是涌动着少女般的浓情，以及春水般的温柔。 唐柔的的确确，是个很美的女人。 这一点，即便是陈凌云，都不得不承认。 然而。 陈凌云却没有看她。 他只是低着头，不知在想些什么，不知如何开口。 他本不该来的。 若是放在以往，放在今天的事情发生之前。 他是绝对不可能，像现在这样，和唐柔并肩而行，漫步于河畔小路之上的。 也绝不可能，再和她出现这种，近乎暧昧的相处。 那一天，在他的吉普车上，他已将话说得很清楚，将态度表达得已明确！ 他早已下了决心，今生今世都不会和唐柔，再有任何的瓜葛！ ——从今往后，恩断义绝！ 因此，照理来说，陈凌云今时今日，也应该像他决定的那样，冷酷地拒绝唐柔，冷酷地转身离去。 他一向是个，钢铁般冷酷的男人。 但他没有。 他的脑海，是一片混沌。 在这个女人面前，他忽然发现自己，又一次失去了平日的冷静与睿智，失去了那神明一般的坚强伟大。 ——他的心，已经乱了。 因为正如唐柔所说，他现在的确有许多问题，想要好好问一问唐柔。 譬如—— 你今天晚上，为什么知道我要来，为什么要在这里等我？ 漂洋过海之后，你到底在国外，遇到了什么？ 这六年来，你究竟又在外面，经历了些什么？ 你为什么，会和血羽雇佣兵团的人，有如此深的瓜葛？ 你现在，在血羽雇佣兵团中，又究竟是什么样的地位？ 陈凌云心中的问题，太多。 一起涌上喉间，竟是让他有种如鲠在喉，无从开口的感觉。 所以，他只能沉默。 又不知过了多久，走了多远之后，二人已在不知不觉间，来到了一片老旧的公园。 青云沿江公园。 灯火阑珊。 唐柔脚步一顿，终于打破了沉默。 “陈凌云，你还不记得这里？” 她眨了眨眼睛，望着陈凌云，嫣然道：“以前上学的时候，我们每天下午放学，都要来这里坐一会儿的。” “就连当年，填高考志愿的时候，我也是和你在这里填的。” “只是可惜，我们最后……因为分数差了不少，还是没能去同一个地方。” 说到最后，唐柔明媚的眼神，忽然一黯，令人心碎。 似乎在提醒他，若不是因为当年，他们去了不同的城市，或许他们还会像之前那样，永远地在一起。 那样的话，也不会有江海心了。 陈凌云沉默。 他当然记得。 他如何不记得，那些暖软悠长的年少时光，以及那个像亲人一样，陪伴在他身边的女孩？ 但他现在，却只能装作不记得了。 “太久了，我已经忘了。” 陈凌云冷冰冰地道：“唐柔，之前我在车上，已经把话和你说得很清楚了。” “你有什么想说的，这次就彻底说清楚吧，但如果你还准备，和我打感情牌的话，我劝你最好不要抱希望了。” “我和你，可以做一辈子的朋友，但我们永远都不会，有一丝一毫的可能。” 唐柔闻言，惨然一笑。 像是一朵，开放到极致的花，转瞬就支离破碎。 但令陈凌云，感到有些意外的是—— 这一次，唐柔竟是深吸了一口气，立刻就恢复了平静，没有再任性纠缠。 她笑了笑，平静地道：“你误会我的意思了。” “我这次来找你，不是想和你再纠缠不清，打扰你的生活的。说出来你可能不信，自从那一天，从你的车上下来后，很多我原本难以释怀的事情，竟是突然想通了。” “所以我这次来，正如我刚才说的一样，既是为了向你道歉，也是为你向你道别的。” 陈凌云心弦一颤。 他心中有些忐忑，又有些惊喜。 他实在没想到，唐柔竟会说出这样的话！ 陈凌云迟疑道：“道歉？” 唐柔点点头，轻咬着花瓣般的樱唇，柔声道：“不错，就是道歉。” “这些年来，因为我的感情用事，因为我的一厢情愿，我对你和海心造成的伤害，为你带来的困扰，实在是太多太多。” “我本以为，只要我做得够多，你终有一天会回心转意的，但直到现在我才发现，根本就不存在回心转意这个说法。” “因为你从来，都只把我当作你的姐姐，从来都没有……对我动过心！” 唐柔说这话的时候，很温柔，也很平静。 但越是如此，越是让陈凌云，忽然有种油然而生的愧疚，以及刺痛感。 他好想说一句，对不起！ 但他还没有开口，甚至还没有来得及，下定决心。 唐柔却已伸出了，那双完美无瑕的玉手，轻轻掩住了他的嘴，无限温柔地望着他。 “凌云，别说了，什么也别说了。” 她抚摸着他的脸，心平气静地道：“我已经想通了，我已经明白，感情的事情，永远都是强求不得的。” “今时今日，你和我都已经，是三十岁的人了。而且你现在，都已经有了老婆，有了自己的孩子，我更不应该纠缠你，更不应该打扰你的生活。” “只要你能好好地，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。” 听到这话，陈凌云忽然发现，自己的手，竟然在猛烈地颤抖！ 只因他钢铁般的心，竟似已瓦解，像是海潮一般起伏着！ 这，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！ 恐怕这天地之间，谁也不会想到，那位曾在战场上，杀敌无算，屠戮四方的一世之尊—— 那位曾以一己之力，杀得十万大军溃不成军，杀得西境雪原血流漂杵的大夏战神—— 即便是明知必死，也依然朗声大笑，未曾动容的万王之王—— 竟然，会在一个女人面前，心乱至此！ ——自古英雄，难过美人关！ 而唐柔，虽然不是他的心上人，却同样是他这一生中，最重要的女人之一！ 他的声音，也开始颤抖，“唐柔，我……” “你今天叫我出来，到底是想说些什么……” “你刚才说的，要和我道别，究竟又是什么意思？”